卷七

  ◎李侍御

  掖县李侍御森先,巡按江南,诛鉏豪右,有海忠介之风。中谗被逮(按,李自选御史两经革职,俱起原官,后又以言事谪戍尚阳堡,寻赦还,至是已四黜矣)。吴民号泣攀送者数万人,既登舟,僚属相顾挥涕。松江知府李正华最后至,携一酒瓢,满酌送侍御曰:“吾曹期不愧天日,不愧朝廷,不愧百姓耳。成败利钝,造物司之。今日不行,荣于登仙,诸君何至作楚囚相对耶?”侍御为掀髯大笑。正华,献县人,守松多惠政,王渔洋称为近日廉吏之冠,宜其与侍御臭味相孚与。

  ◎赵恭毅

  赵恭毅申乔登第后,以古道自居,人争厌之,公托疾归。曾买妾媵,其家故族女以负债故卖之,公觇知之,慷然曰:“吾奈何乘人之急,以污其节?冯商之举,不可为之继乎!”乃立送女归家。事渐闻于朝,仁皇帝知之曰:“此古谊之士也。”公闻命出,待至公卿,以廉直著。任司冠时,廉邸伶人杀人,欲倩公出其罪,公谢曰:“天子之法,不能为王屈也。”宪皇帝重其人,登极后屡奖誉之,以为人臣之式云。

  ◎伏虎侍郎

  张文和公性宽厚,而驭吏特严。长吏部时,知有蠹吏张某者舞弄文法,中外官屡受其毒,人呼为“张老虎”,公命所司重惩之,朝贵多为营救,公不为动,时称公“伏虎侍郎”。一日坐堂上理事,曹司持一牒来,曰:“此文元氏县误书先民县,当驳问原省。”公笑曰:“若先民写元氏,外省之误;今元氏作先民,乃书吏略添笔画,为需索计耳。”责逐黠吏,而正其谬,同官服其公敏。每见外官有事于铨部者,为吏所持,辄至质衣装、货车马,举债出国门。甚或蹭蹬终其身,如文和之察弊,亦中人才智所易及,乃画诺坐啸,目击狐鼠之横行,而噤不一诘,岂有所却顾与。

  ◎汤萧山

  汤萧山初入史馆,朝贵争罗致之,谢不往。而时时徒步从大兴朱文正公游,请业督过,如古圣贤相为师友。前后大庾戴公、铅山熊公延馆其家,虽居门下后进,诸国老大人皆严惮之。

  ◎郭嵩焘

  郭侍郎嵩焘,家居时好危言激论,龙汝霖作《闻蝉诗》规之曰:“商气满天地,金飚生汝凉。撩人秋意聒,忤梦怨声长。畏湿愁霜露,知时熟稻梁。隐情良自惜,莫忘有螳螂。”嵩焘和曰:“饱谙蝉意味,坐对日苍凉。天地一声肃,楼台万柳长。杳冥通碧落,惨澹梦黄粱。吟啸耽高洁,无劳臂引娘。”又:“树木千章暑,山河一雨凉。阴浓栖影悄,风急咽声长。秋气霑微物,天心饫早梁。居高空自远,尘世转蜣螂。”

  ◎许景澄

  浙右老儒某君者,与许竹筲侍郎为布衣交,自侍郎持节欧西,即入其幕中,十余年未尝一日去左右。某君尝为人言:侍郎下狱之日,晨起,都市尚平安,寂寂无所闻。日哺饭罢,方坐书室中与某君闲谈,一面令从者驾车,云将赴总署。未及整衣冠,忽阍人持一名刺入,云有客求见。侍郎审其名,非素所识,令阍人辞以即赴总署有要事,不暇接见。

  阍人出,须臾复入,则来者自云系总署听差武弁,奉奕訢命,请许大臣即入署,两邸诸堂已先在,云有要事待商也。侍郎乃出见之。立谈数语,某弁即辞出。侍郎乃入具衣冠,语某君曰:“昨晚散署时,未闻有何要事,何今日两邸诸堂同时俱集耶?”某君曰:“想必有事。公出,我亦欲至城外,看外间消息如何?”言已遂去。俄复入,云请公之某弁尚未去,方在门外,顾盼非常,甚可疑诧,且总署武弁数人吾备识之,未尝见此人也,公可多带数人去,有不测当饬其还报也。侍郎笑置之,不以为意。及驱车出胡同口,则尚有提署番役数人俟焉,某弁一指挥,争蜂拥侍郎车,不东向而北驶。问何故,则曰:“今日议事在提署,不在总署也。”

  有顷至步军统领衙门,某弁即扶侍郎下车,而尽斥其从者使还,曰:“此间有人伺候大人,不须汝等矣。”侍郎入,引至一小室内,即反扃其门而去。侍郎闻隔壁室内有一人叱咤声,审之,即袁太常也,然亦不得相见。从者既归,某君大惊愕,急诣王文勤宅探问消息,并请其论救。文勤尚不信曰:“顷散直时,并未奉旨,安得有此事耶?”某君奔走终夜,卒不获要领。三鼓后,始闻侍郎及太常皆送刑部。

  次早,又得刑部某部郎密书,谓顷者堂官从内出,即饬预备红绒绳,恐目前即有不测。故事:大臣临刑,必用红绒绳面缚也。某君得书,欲诣文勤乞援,甫出门,闻人言囚车已出城,急奔赴西市,则二公皆已授命。监刑者徐侍郎承煜,已驱车入城复旨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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