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三

  杨素弟约 从父文思 文纪

  杨素,字处道,弘农华阴人也。祖暄,魏辅国将军、谏议大夫。父敷,周汾州 刺史,没于齐。素少落拓,有大志,不拘小节,世人多未之知,唯从叔祖魏尚书仆 射宽深异之,每谓子孙曰:“处道当逸群绝伦,非常之器,非汝曹所逮也。”后与 安定牛弘同志好学,研精不倦,多所通涉。善属文,工草隶,颇留意于风角。美须 髯,有英杰之表。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,后转礼曹,加大都督。武帝亲总 万机,素以其父守节陷齐,未蒙朝命,上表申理,帝不许。至于再三,帝大怒,命 左右斩之。素乃大言曰:“臣事无道天子,死其分也。”帝壮其言,由是赠敷为大 将军,谥曰忠壮。拜素为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,渐见礼遇。帝命素为诏书,下笔 立成,词义兼美。帝嘉之,顾谓素曰:“善自勉之,勿忧不富贵。”素应声答曰: “臣但恐富贵来逼臣,臣无心图富贵。”

  及平齐之役,素请率父麾下先驱。帝从之,赐以竹策,曰:“朕方欲大相驱策, 故用此物赐卿。”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,以功封清河县子,邑五百户。其年授 司城大夫。明年,复从宪拔晋州。宪屯兵鸡栖原,齐主以大军至,宪惧而宵遁,为 齐兵所蹑,众多败散。素与骁将十馀人尽力苦战,宪仅而获免。其后每战有功。及 齐平,加上开府,改封成安县公,邑千五百户,赐以粟帛、奴婢、杂畜。从王轨破 陈将吴明彻于吕梁 ,治东楚州事。封弟慎为义安侯。陈将樊毅筑城于泗口,素击 走之,夷毅所筑。宣帝即位,袭父爵临贞县公,以弟约为安成公。寻从韦孝宽徇淮 南,素别下盱眙、钟离。

  及高祖为丞相,素深自结纳。高祖甚器之,以素为汴州刺史。行至洛阳,会尉 迥作乱,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以应迥,素不得进。高祖拜素大将军,发河内兵击 胄,破之。迁徐州总管,进位柱国,封清河郡公,邑二千户。以弟岳为临贞公。高 祖受禅,加上柱国。开皇四年,拜御史大夫。其妻郑氏性悍,素忿之曰:“我若作 天子,卿定不堪为皇后。”郑氏奏之,由是坐免。

  上方图江表,先是,素数进取陈之计,未几,拜信州总管,赐钱百万、锦千段、 马二百匹而遣之。素居永安,造大舰,名曰五牙,上起楼五层,高百馀尺,左右前 后置六拍竿,并高五十尺,容战士八百人,旗帜加于上。次曰黄龙,置兵百人。自 馀平乘、舴艋等各有差。及大举伐陈,以素为行军元帅,引舟师趣三硖。军至流头 滩,陈将戚欣以青龙百馀艘、屯兵数千人守狼尾滩,以遏军路。其地险峭,诸将患 之。素曰:“胜负大计,在此一举。若昼日下船,彼则见我,滩流迅激,制不由人, 则吾失其便。”乃以夜掩之。素亲率黄龙数千艘,衔枚而下,遣开府王长袭引步卒 从南岸击欣别栅,令大将军刘仁恩率甲骑趣白沙北岸,迟明而至,击之,欣败走。 悉虏其众,劳而遣之,秋毫不犯,陈人大悦。素率水军东下,舟舻被江,旌甲曜日。 素坐平乘大船,容貌雄伟,陈人望之惧曰:“清河公即江神也。”陈南康内史吕仲 肃屯岐亭,正据江峡,于北岸凿岩,缀铁锁三条,横截上流,以遏战船。素与仁恩 登陆俱发,先攻其栅。仲肃军夜溃,素徐去其锁。仲肃复据荆门之延洲。素遣巴蜒 卒千人,乘五牙四艘,以柏樯碎贼十馀舰,遂大破之,俘甲士二千余人,仲肃仅以 身免。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,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,皆慑而退走。巴陵 以东,无敢守者。湘州刺史、岳阳王陈叔慎遣使请降。素下至汉口,与秦孝王会。 及还,拜荆州总管,进爵郢国公,邑三千户,真食长寿县千户。以其子玄感为仪同, 玄奖为清河郡公。赐物万段,粟万石,加以金宝,又赐陈主妹及女妓十四人。素言 于上曰:“里名胜母,曾子不入。逆人王谊,前封于郢,臣不愿与之同。”于是改 封越国公。寻拜纳言。岁馀,转内史令。

 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聚众为乱,大者数万,小者数千,共相影响,杀害长吏。以 素为行军总管,帅众讨之。贼硃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,以盛兵据京口。素率舟师入 自杨子津,进击破之。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,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。素逆击破 之,执迁,虏三千馀人。进击无锡贼帅叶略,又平之。吴郡沈玄懀、沈杰等以兵围 苏州,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。素率众援之,玄懀势迫,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。素击 孟孙于松江,大破之,生擒孟孙、玄懀。黟、歙贼帅沈雪、沈能据栅自固,又攻拔 之。浙江贼帅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,船舰千艘,屯据要害,兵甚劲。素击之,自 旦至申,苦战而破。智慧逃入海,素蹑之,从馀姚泛海趣永嘉。智慧来拒战,素击 走之,擒获数千人。贼帅汪文进自称天子,据东阳,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,守乐安。 进讨,悉平之。又破永嘉贼帅沈孝彻。于是步道向天台,指临海郡,逐捕遗逸寇。 前后百馀战,智慧遁守闽越。

  上以素久劳于外,诏令驰传入朝。加子玄感官为上开府,赐彩物三千段。素以 馀贼未殄,恐为后患,又自请行。乃下诏曰:“朕忧劳百姓,日旰忘食,一物失所, 情深纳隍。江外狂狡,妄构妖逆,虽经殄除,民未安堵。犹有贼首凶魁,逃亡山洞, 恐其聚结,重扰苍生。内史令、上柱国、越国公素,识达古今,经谋长远,比曾推 毂,旧著威名,宜任以大兵,总为元帅,宣布朝风,振扬威武,擒剪叛亡,慰劳黎 庶。军民事务,一以委之。”素复乘传至会稽。先是,泉州人王国庆,南安豪族也, 杀刺史刘弘,据州为乱,诸亡贼皆归之。自以海路艰阻,非北人所习,不设备伍。 素泛海掩至,国庆遑遽,弃州而走,馀党散入海岛,或守溪洞。素分遣诸将,水陆 追捕。乃密令人谓国庆曰:“尔之罪状,计不容诛。唯有斩送智慧,可以塞责。” 国庆于是执送智慧,斩于泉州。自馀支党,悉来降附,江南大定。上遣左领军将军 独孤陀至浚仪迎劳。比到京师,问者日至。拜素子玄奖为仪同,赐黄金四十斤,加 银瓶,实以金钱,缣三千段,马二百匹,羊二千口,公田百顷,宅一区。代苏威为 尚书右仆射,与高颎专掌朝政。

  素性疏而辩,高下在心,朝臣之内,颇推高颎,敬牛弘,厚接薛道衡,视苏威 蔑如也。自馀朝贵,多被陵轹。其才艺风调,优于高颎,至于推诚体国,处物平当, 有宰相识度,不如颎远矣。

 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,素遂夷山堙谷,督役严急,作者多死,宫侧时闻鬼哭之声。 及宫成,上令高颎前视,奏称颇伤绮丽,大损人丁,高祖不悦。素尤惧,计无所出, 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:“帝王法有离宫别馆,今天下太平,造此一宫,何足损费!” 后以此理谕上,上意乃解。于是赐钱百万,锦绢三千段。

  十八年,突厥达头可汗犯塞,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,出塞讨之,赐物二千段, 黄金百斤。先是,诸将与虏战,每虑胡骑奔突,皆以戎车步骑相参,舆鹿角为方阵, 骑在其内。素谓人曰:“此乃自固之道,非取胜之方也。”于是悉除旧法,令诸军 为骑阵。达头闻之大喜,曰:“此天赐我也。”因下马仰天而拜,率精骑十余万而 至。素奋击,大破之,达头被重创而遁,杀伤不可胜计,群虏号哭而去。优诏褒扬, 赐缣二万匹,及万钉宝带。加子玄感位大将军,玄奖、玄纵、积善并上仪同。

  素多权略,乘机赴敌,应变无方,然大抵驭戎严整,有犯军令者立斩之,无所 宽贷。每将临寇,辄求人过失而斩之,多者百余人,少不下十数。流血盈前,言笑 自若。及其对阵,先令一二百人赴敌,陷阵则已,如不能陷阵而还者,无问多少, 悉斩之。又令三二百人复进,还如向法。将士股忄栗,有必死之心,由是战无不胜, 称为名将。素时贵幸,言无不从,其从素征伐者,微功必录,至于他将,虽有大功, 多为文吏所谴却。故素虽严忍,士亦以此愿从焉。

  二十年,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,素为长史。王卑躬以交素。及为太子,素 之谋也。

  仁寿初,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,赐良马百匹,牝马二百匹,奴婢百口。其年, 以素为行军元帅,出云州击突厥,连破之。突厥退走,率骑追蹑,至夜而及之。将 复战,恐贼越逸,令其骑稍后。于是亲将两骑,并降突厥二人,与虏并行,不之觉 也。候其顿舍未定,趣后骑掩击,大破之。自是突厥远遁,碛南无复虏庭。以功进 子玄感位为柱国,玄纵为淮南郡公。赏物二万段。

  及献皇后崩,山陵制度,多出于素。上善之,下诏曰:

  君为元首,臣则股肱,共治万姓,义同一体。上柱国、尚书左仆射、仁寿宫大 监、越国公素,志度恢弘,机鉴明远,怀佐时之略,包经国之才。王业初基,霸图 肇建,策名委质,受脤出师,擒剪凶魁,克平虢、郑。频承庙算,扬旍江表,每禀 戎律,长驱塞阴,南指而吴越肃清,北临而獯猃摧服。自居端揆,参赞机衡,当朝 正色,直言无隐。论文则词藻纵横,语武则权奇间出。既文且武,唯朕所命,任使 之处,夙夜无怠。献皇后奄离六宫,远日云及,茔兆安厝,委素经营。然葬事依礼, 唯卜泉石,至如吉凶,不由于此。素义存奉上,情深体国,欲使幽明俱泰,宝祚无 穷。以为阴阳之书,圣人所作,祸福之理,特须审慎。乃遍历川原,亲自占择,纤 介不善,即更寻求,志图元吉,孜孜不已。心力备尽,人灵协赞,遂得神皋福壤, 营建山陵。论素此心,事极诚孝,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?非唯廊庙之器,实是 社稷之臣,若不加褒赏,何以申兹劝励?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,邑万户,子子孙孙, 承袭不绝。馀如故。

  并赐田三十顷,绢万段,米万石,金钵一,实以金,银钵一,实以珠,并绫锦 五百段。

  时素贵宠日隆,其弟约、从父文思、弟文纪,及族父异,并尚书列卿。诸子无 汗马之劳,位至柱国、刺史。家僮数千,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。第宅华侈,制 拟宫禁。有鲍亨者,善属文,殷胄者,工草隶,并江南士人,因高智慧没为家奴。 亲戚故吏,布列清显,素之贵盛,近古未闻。炀帝初为太子,忌蜀王秀,与素谋之, 构成其罪,后竟废黜。朝臣有违忤者,虽至诚体国,如贺若弼、史万岁、李纲、柳 彧等,素皆阴中之。若有附会及亲戚,虽无才用,必加进擢。朝廷靡然,莫不畏附。 唯兵部尚书柳述,以帝婿之重,数于上前面折素。大理卿梁毗,抗表上言素作威作 福。上渐疏忌之,后因出敕曰:“仆射国之宰辅,不可躬亲细务,但三五日一度向 省,评论大事。”外示优崇,实夺之权也。终仁寿之末,不复通判省事。上赐王公 以下射,素箭为第一,上手以外国所献金精盘,价直巨万,以赐之。四年,从幸仁 寿宫,宴赐重叠。

  及上不豫,素与兵部尚书柳述、黄门侍郎元岩等入閤侍疾。时皇太子入居大宝 殿,虑上有不讳,须豫防拟,乃手自为书,封出问素。素录出事状以报太子。宫人 误送上所,上览而大恚。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。上遂发怒,欲召庶人勇。太子 谋之于素,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,门禁出入,并取宇文述、郭衍节度,又 令张衡侍疾。上以此日崩,由是颇有异论。

  汉王谅反,遣茹茹天保来据蒲州,烧断河桥。又遣王聃子率数万人并力拒守。 素将轻骑五千袭之,潜于渭口宵济,迟明击之,天保败走,聃子慑而以城降。有诏 征还。初,素将行也,计日破贼,皆如所量。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、河北 安抚大使,率众数万讨谅。时晋、绛、吕三州并为谅城守,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。 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,策绝径路,屯据高壁,布阵五十里。素令诸将以兵临之, 自引奇兵潜入霍山,缘崖谷而进,直指其营,一战破之,杀伤数万。谅所署介州刺 史梁修罗屯介休,闻素至,惧,弃城而走。进至清源,去并州三十里,谅率其将王 世宗、赵子开、萧摩诃等,众且十万,来拒战。又击破之,擒萧摩诃。谅退保并州, 素进兵围之,谅穷蹙而降,余党悉平。帝遣素弟修武公约赍手诏劳素曰:

  我有隋之御天下也,于今二十有四年,虽复外夷侵叛,而内难不作,修文偃武, 四海晏然。朕以不天,衔恤在疚,号天叩地,无所逮及。朕本以籓王,谬膺储两, 复以庸虚,纂承鸿业。天下者,先皇之天下也,所以战战兢兢,弗敢失坠,况复神 器之重,生民之大哉!贼谅包藏祸心,自幼而长,羊质兽心,假托名誉,不奉国讳, 先图叛逆,违君父之命,成莫大之罪。诳惑良善,委任奸回,称兵内侮,毒流百姓。 私假署置,擅相谋戮,小加大,少凌长,民怨神怒,众叛亲离,为恶不同,同归于 乱。朕寡兄弟,犹未忍及言,是故开关门而待寇,揖干戈而不发。朕闻之,天生蒸 民,为之置君,仰惟先旨,每以子民为念,朕岂得枕伏苫庐,颠而不救也!大义灭 亲,《春秋》高义,周旦以诛二叔,汉启乃戮七籓,义在兹乎?事不获已,是以授 公戎律,问罪太原。且逆子贼臣,何代不有,岂意今者,近出家国。所叹荼毒甫尔, 便及此事。由朕不能和兄弟,不能安苍生,德泽未弘,兵戈先动,贼乱者止一从, 涂炭者乃众庶。非唯寅畏天威,亦乃孤负付嘱,薄德厚耻,愧乎天下。

  公乃先朝功臣,勋庸克茂。至如皇基草创,百物惟始,便匹马归朝,诚识兼至。 汴部郑州,风卷秋箨,荆南塞北,若火燎原,早建殊勋,夙著诚节。及献替朝端, 具瞻惟允,爰弼朕躬,以济时难,昔周勃、霍光,何以加也!贼乃窃据蒲州,关梁 断绝,公以少击众,指期平殄。高壁据岭,抗拒官军,公以深谋,出其不意,雾廓 云除,冰消瓦解,长驱北迈,直趣巢窟。晋阳之南,蚁徒数万,谅不量力,犹欲举 斧。公以棱威外讨,发愤于内,忘身殉义,亲当矢石。兵刃暂交,鱼溃鸟散,僵尸 蔽野,积甲若山。谅遂守穷城,以拒鈇钺。公董率骁勇,四面攻围,使其欲战不敢, 求走无路,智力俱尽,面缚军门。斩将搴旗,伐叛柔服,元恶既除,东夏清晏,嘉 庸茂绩,于是乎在。昔武安平赵,淮阴定齐,岂若公远而不劳,速而克捷者也!朕 殷忧谅闇,不得亲御六军,未能问道于上庠,遂使劬劳于行阵。言念于此,无忘寝 食。公乃建累世之元勋,执一心之确志。古人有言曰:“疾风知劲草,世乱有诚臣。” 公得之矣。乃铭之常鼎,岂止书勋竹帛哉!功绩克谐,哽叹无已。稍冷,公如宜。 军旅务殷,殊当劳虑,故遣公弟,指宣往怀。迷塞不次。

  素上表陈谢曰:

  臣自惟虚薄,志不及远,州郡之职,敢惮劬劳,卿相之荣,无阶觊望。然时逢 昌运,王业惟始,虽涓流赴海,诚心屡竭,轻尘集岳,功力盖微。徒以南阳里闾, 丰沛子弟,高位重爵,荣显一时。遂复入处朝端,出总戎律,受文武之任,预帷幄 之谋。岂臣才能,实由恩泽。欲报之德,义极昊天。伏惟陛下照重离之明,养继天 之德,牧臣于疏远,照臣以光晖,南服降枉道之书,春宫奉肃成之旨。然草木无识, 尚荣枯候时,况臣有心,实自效无路。尽夜回徨,寝食惭惕,常惧朝露奄至,虚负 圣慈。贼谅包藏祸心,有自来矣,因幸国哀,便肆凶逆,兴兵晋、代,摇荡山东。 陛下拔臣于凡流,授臣以戎律,蒙心膂之寄,禀平乱之规。萧王赤心,人皆以死, 汉皇大度,天下争归,妖寇廓清,岂臣之力!曲蒙使臣弟约赍诏书问劳,高旨峻笔, 有若天临,洪恩大泽,便同海运。悲欣惭惧,五情振越,虽百殒微躯,无以一报。

  其月还京师,因从驾幸洛阳,以素领营东京大监。以平谅之功,拜其子万石、 仁行、侄玄挺皆仪同三司,赉物五万段,绮罗千匹,谅之妓妾二十人。大业元年, 迁尚书令,赐东京甲第一区,物二千段。寻拜太子太师,馀官如故。前后赏锡,不 可胜计。明年,拜司徒,改封楚公,真食二千五百户。其年,卒官。谥曰景武,赠 光禄大夫、太尉公、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。给辒 车,班剑四十人,前后部羽葆鼓吹,粟麦五千石,物五千段。鸿胪监护丧事。帝又 下诏曰:“夫铭功彝器,纪德丰碑,所以垂名迹于不朽,树风声于没世。故楚景武 公素,茂绩元勋,劬劳王室,竭尽诚节,协赞朕躬。故以道迈三杰,功参十乱。未 臻遐寿,遽揖清徽。春秋递代,方绵岁祀,式播雕篆,用图勋德,可立碑宰隧,以 彰盛美。”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,词气宏拔,风韵秀上,亦为一 时盛作。未几而卒,道衡叹曰: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岂若是乎!”有集十卷。

  素虽有建立之策及平杨谅功,然特为帝所猜忌,外示殊礼,内情甚薄。太史言 隋分野有大丧,因改封于楚。楚与隋同分,欲以此厌当之。素寝疾之日,帝每令名 医诊候,赐以上药。然密问医人,恆恐不死。素又自知名位已极,不肯服药,亦不 将慎,每语弟约曰:“我岂须更活耶?”素贪冒财货,营求产业。东、西二京,居 宅侈丽,朝毁夕复,营缮无已。爰及诸方都会处,邸店、水硙并利田宅以千百数, 时议以此鄙之。子玄感嗣,别有传。诸子皆坐玄感诛死。

  约字惠伯,素异母弟也。在童兒时,尝登树堕地,为查所伤,由是竟为宦者。 性好沉静,内多谲诈,好学强记。素友爱之,凡有所为,必先筹于约而后行之。在 周末,以素军功,赐爵安成县公,拜上仪同三司。高祖受禅,授长秋卿。久之,为 邵州刺史,入为宗正少卿,转大理少卿。

  时皇太子无宠,而晋王广规欲夺宗,以素幸于上,而雅信约。于是用张衡计, 遣宇文述大以金宝赂遗于约,因通王意,说之曰:“夫守正履道,固人臣之常致, 反经合义,亦达者之令图。自古贤人君子,莫不与时消息,以避祸患。公之兄弟, 功名盖世,当途用事,有年岁矣。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,可胜数哉!又储宫以所 欲不行,每切齿于执政。公虽自结于人主,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。主上一旦弃群臣, 公亦何以取庇?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,主上素有废黜之心,此公所知也。今若请立 晋王,在贤兄之口耳。诚能因此时建大功,王必镌铭于骨髓,斯则去累卵之危,成 太山之安也。”约然之,因以白素。素本凶险,闻之大喜,乃抚掌而对曰:“吾之 智思,殊不及此,赖汝起予。”约知其计行,复谓素曰:“今皇后之言,上无不用, 宜因机会,早自结托,则匪唯长保荣禄,传祚子孙,又晋王倾身礼士,声名日盛, 躬履节俭,有主上之风,以约料之,必能安天下。兄若迟疑,一旦有变,令太子用 事,恐祸至无日矣。”素遂行其策,太子果废。

  及晋王入东宫,引约为左庶子,改封修武县公,进位大将军。及素被高祖所疏, 出约为伊州刺史。入朝仁寿宫,遇高祖崩,遣约入朝,易留守者,缢杀庶人勇,然 后陈兵集众,发高祖凶问。炀帝闻之曰:“令兄之弟,果堪大任。”即位数日,拜 内史令。约有学术,兼达时务,帝甚任之。后数载,加位右光禄大夫。

  后帝在东都,令约诣京师享庙,行至华阴,见其兄墓,遂枉道拜哭,为宪司所 劾,坐是免官。未几,拜淅阳太守。其兄子玄感,时为礼部尚书,与约恩义甚笃。 既怆分离,形于颜色,帝谓之曰:“公比忧瘁,得非为叔邪?”玄感再拜流涕曰: “诚如圣旨。”帝亦思约废立功,由是征入朝。未几,卒,以素子玄挺后之。

  文思字温才,素从叔也。父宽,魏左仆射,周小冢宰。文思在周,年十一,拜 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、散骑常侍。寻以父功,封新丰县子,邑五百户。天和初, 治武都太守,十姓獠反,文思讨平之,复治翼州事。党项羌叛,文思率州兵讨平之。 进击资中、武康、隆山生獠及东山獠,并破之。后从陈王攻齐河阴城,又从武帝攻 拔晋州,以勋进授上仪同三司,改封永宁县公,增邑至千户。寿阳刘叔仁作乱,从 清河公宇文神举讨之,战于砖井,在阵生擒叔仁。又别从王谊破贼于鲤鱼栅。其后 累以军功,迁果毅右旅下大夫。高祖为丞相,从韦孝宽拒尉迥于武陟。迥遣其将李 围俊怀州,与行军总管宇文述击走之。破尉惇,平鄴城,皆有功,进授上大将军, 改封洛川县公。寻拜隆州刺史。开皇元年,进爵正平郡公,加邑二千户。后为魏州 刺史,甚有惠政,及去职,吏民思之,为立碑颂德。转冀州刺史。炀帝嗣位,征为 民部尚书。转纳言,改授右光禄大夫。从幸江都宫,以足疾不堪趋奏,复授民部尚 书,加位左光禄大夫。卒官,时年七十。谥曰定。初,文思当袭父爵,自以非嫡, 遂让封于弟文纪,当世多之。

  文纪字温范,少刚正,有器局。在周袭爵华山郡公,邑二千七百户。自右侍上 士累迁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、安州总管长史。将兵迎陈降将李瑗于齐安,与陈将 周法尚军遇,击走之。以功进授开府,入为虞部下大夫。高祖为丞相,改封汾阴县 公。从梁睿讨王谦,以功进授上大将军。前后增邑三千户。拜资州刺史。入为宗正 少卿,坐事除名。后数载,复其爵位,拜熊州刺史。改封上明郡公。除宗正卿。兼 给事黄门侍郎,判礼部尚书事。仁寿二年,迁荆州总管。岁余,卒官,时年五十八。 谥曰恭。

  史臣曰:杨素少而轻侠,俶傥不羁,兼文武之资,包英奇之略,志怀远大,以 功名自许。高祖龙飞,将清六合,许以腹心之奇,每当推彀之重。扫妖氛于牛斗, 江海无波;摧骁骑于龙庭,匈奴远遁。考其夷凶静乱,功臣莫居其右;览其奇策高 文,足为一时之杰。然专以智诈自立,不由仁义之道,阿谀时主,高下其心。营构 离宫,陷君于奢侈;谋废冢嫡,致国于倾危。终使宗庙丘墟,市朝霜露,究其祸败 之源,实乃素之由也。幸而得死,子为乱阶,坟土未干,阖门殂戮,丘陇发掘,宗 族诛夷。则知积恶馀殃,信非徒语。多行无礼必自及,其斯之谓欤!约外示温柔, 内怀狡算,为蛇画足,终倾国本,俾无遗育,宜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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